叼走时光的乌鸦

※迟来的生贺（。

（五）

伏见猿比古默然的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眼前映射出的是八田美咲拿着自己的钱包愣愣走出急诊室的模样。

美咲应该知道去哪个窗口缴费吧？虽说他平时消费都是刷的终端，但是应该也具有操作使用工资卡的常识吧？

伏见觉得头也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八田是个不愿意动脑子的人，在中学时代，遇到不会认的单词，第一反应不是查词典，而是问伏见猿比古；碰见十位数以上的运算，第一反应也不是在草稿纸上画竖式，而是问伏见猿比古。

不过与其说不愿意，倒不如说实在是没有高速运转大脑的能力，自打初一遇见了伏见并且了解他惊人的才能后，就不知不觉的在这些事情上依赖起了伏见。

平心而论，这既是八田的缺点，又是八田的优点。

缺点在于太过于依赖别人，中学时代的伏见猿比古，后来的吠舞罗的同伴。

优点则在于不耻下问。当年在吠舞罗时，八田揣着滑板，以“哇！！十束哥（草薙哥）！！好厉害！这是什么！！？？”为进店必用开场白的那个场景，伏见还历历在目。这样的人，把他随便扔到有日本人的哪里，他都能凭一张嘴找到回家的路，更不说缴费的窗口和刷工资卡的流程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了。

但是非常不巧，在医院里除了少数医生和部分病人，基本上，都是女性。

（六）

伏见猿比古渐渐的烦躁了起来。

医生已经给他做了不少检查，这些检查能够安排的前提是缴费，他也向护士确认了许多次，八田确实已经成功的刷上了工资卡，但是人却莫名的不知所踪了。

“大概是为你清理住院所需的日常用品了。”护士是这么说的。

伏见无精打采的“恩”了一声以表示信服。

做别的事之前，怎么着也得先跟自己打声招呼才对，伏见闷闷的想。

不过，上到父母，下到弟妹，八田一家子从来都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八田美咲本人碰上住院这种事大概是头一次，所以会有些慌乱也是正常。

伏见勉强的翻了个身，闭上了眼，再次回想起八田走出急诊室那呆头呆脑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七）

伏见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八田模糊的轮廓。

他一边努力回想睡着的那个时间点，一边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摸眼镜，结果动作太大，扯到了手背上的针头。

伏见还没来得及对手背上的疼痛产生反应，八田就已经轻轻的把眼镜架在了伏见的鼻梁上。

伏见的世界忽然间清晰了起来，不仅是八田，现在他还看到了朝这边方向走来的主治医生。

十二指肠溃疡和轻度胃出血，不需要手术，但最好还是在医院呆几天。

伏见对于结果没什么多余的反映，淡淡“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但让伏见吃惊的，是八田的反映，比他还淡，连个“哦”都没有，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又不是那种没有生机的呆滞，而是在酝酿着什么，就像一个沉浸在自己灵感中的诗人，搞不好下一秒就会忽然爆发出澎湃来。

主治医生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直接离开了，伏见回过头看向八田，内心深处里突然涌现出了一份难以名状的不安和焦灼，他撑起手肘，想要坐起来，结果好不容易平息怒火的胃又一次烧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伏见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就倒回了床里。

八田转过了头，手刚伸过去，就被伏见用力的抓住了。

“发生了什么？”伏见问。

这伏见第一次，对美咲的事情和状态毫无头绪，毕竟八田美咲是那么好懂的一个人，即便是彼此距离最远的，那个相看两厌的阶段，伏见也对牵扯八田一举一动的根源了然于心。

不过，伏见对八田的欲望，从来不在于绝对的控制，相反，八田吸引伏见的地方恰恰就在于八田那时不时歪打正着的直觉，和他那偶尔令人大跌眼镜的意料之外上，可无论是老老实实写在脸上的情绪，还是始料不及出其不意的想法，那些都是最为纯粹而简单的东西，是“八田美咲”最不同于常人的特质。

可是，伏见却觉得这个时刻的八田，有种不同于“八田”本身的，隐秘的复杂。

“发生了什么？”伏见只能这样问。

（八）

“撇开因为你极度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和不规律的生活作息而饱受折磨的胃不谈，这四五年来，你身体上还有哪些渐渐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八田振振有词，不答反问，这种气势倒让伏见的大脑暂时当机：“啊？……”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八田说。

伏见虽然愣了一下，但经过缓冲之后，他也搞明白了八田问题的意思：“视力，五年涨了两百度，一百近视，一百散光。”

“这，这个我知道！”八田说：“你这副眼镜是我陪你一起去配的！但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八田从口袋里掏出了伏见的钱包，随之一起被掏出来的，还有几张对折的纸。

八田把纸展开，举到了伏见面前。

不明所以的伏见看清了纸上写的什么后，大吃了一惊。

这是五份体检报告，每一项指标都清清楚楚，白纸黑字的打印了出来，不仅如此，在某几项指标上，还有人为用马克笔标记的痕迹。

毫无疑问，这是伏见猿比古的近五年的体检报告，上面还印有Scepter 4的徽章。

“有好几项指标，虽然还在正常范围内，但是也快接近临界值了。”八田说，“你现在身体还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再继续这样熬夜，黑白颠倒，再过几年就说不准了。”

“你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八田自顾自的说，“我也是一样，虽然现在玩滑板也不觉得吃力，但是老实讲，动作和状态肯定是不如以前了，就昨天，我还因为没控制好滑板，弄坏了几份外卖。”

伏见抓住八田手腕的力道，渐渐轻了一些。

“我以前很讨厌S4，穿着刻板的制服，守着无聊的规矩，顶着无比自傲的精英脸瞧不起吠舞罗的样子让人超级火大！可是，我后来也发现了，只要一出现与能力者相关的事件，S4的每个人，包括你的那两个上司，都要以时间和精力为代价，没日没夜的忙碌着，这样的组织，虽然很不爽，但确实值得人敬佩……”八田缓缓的说：“但尽管加班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我也希望你能尽量保重一下自己的身体，否则，否则……就算我找到稳定的工作，也绝不会给你负担住院费的！！”

伏见松开了手，皱着眉头，“啊？”

“恩？”八田看着伏见的表情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伏见问。

“就是……这个跟这个啊……”八田答。

“等等。”伏见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迟疑了一下，问道：“我的体检报告，你是怎么弄来的？”

“我找，找那个人要的……”

伏见看着八田“刷”一下就变得通红的脸，肯定的说：“淡岛副长。”

“唔……恩……”

“那个‘稳定工作’又是怎么回事？”伏见又问。

“这不是你说的吗？？”

“恩？”

“你忘了吗？？”

“我好像是有提过……”

“昨天早餐的时候你问我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随口一问……”

“随，随口？”

看着八田的样子，伏见用手背遮住了眼睛，稍微整理了一下刚才的信息后，伏见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前因后果了。

“所以，你是觉得，我是有意让你去找份稳定的工作，其原因在于，我考虑到，自己未来的身体状况？”伏见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组织语言组织得这样艰难过。

“差，差不多是这样……我虽然不觉得我自己想对了，但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思路了，所……所以……”

“噗。”伏见忍住笑，问八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还不都是因为猴子你！！”八田本来的失落在伏见的欠扁的笑容下瞬间转化为爆发的能量：“就因为你老是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可是又不愿意同我说你的那些有的没的，我才会自己去想有的没的！明明知道我不擅长对付这些，还偏偏不愿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时不时还故意说些赌气话！就像之前，你明明不是真的看扁尊哥却非要让我误会一样！”

伏见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的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那些陈年的藤蔓都被解开了，我才不想因为自己再产生一些什么新的枝节……我知道猴子就是猴子，总是一个人闷着头想些我搞不明白的复杂东西！我不会让你去改正这一点的！所以……尽管我脑袋比你笨，可是我也会想办法，努力去靠近你的！”

“美咲……”

三个元音搭配着三个辅音，这个被呢喃过成千上万次的名字，不受控制的滑出了伏见的喉咙。

这个名字曾经是长满毒刺的长矛，在恶意的驱使下，一次又一次地沦为伏见攻击八田的武器，在穿透对方的同时，又刺破了自己的手心，长年累月，浓稠的毒液顺着血液，一路腐蚀到心尖。

拔掉毒刺和利刃，长矛还剩下一根枯朽的杆，不偏不倚的横在中间，划开一个距离，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这五年来，伏见还是会叫“美咲”，毕竟这是两人关系亲密的一个证明，纵使如此，却也不会再有初中时代的调侃和逗趣，如今只是老老实实的充当着符号的角色，履行着称呼的职能。

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

也许是第一万个，或者是第十万个“美咲”，带着红色的火焰，站在伏见猿比古的心尖上，将最后的朽木燃烧殆尽。

滚烫的余热似乎逆流而上，一路冲击到了伏见的视神经，伏见觉得眼睛隐隐有些酸涩的刺痛感，八田在自己视网膜上的成像，一瞬间有些模糊。

他用力眨了眨眼，焦点没有从八田身上转移，或许此刻的八田，才是他这辈子所看到的，最清晰的八田。

“美咲……”伏见说：“你真是个笨蛋。”

“唯独你！笨蛋这个词唯独不想听欠扁的你说出来啊混蛋猴子！”

伏见伸出手，抓住了八田挥舞的拳头，“体检单上的那些专有名词和数据，你是问了医生才搞明白的吧？”

“谁，谁说的！上面的汉字我可是都认得！”

“还有，小美咲竟然会主动去找淡岛副长，你到底是用什么方式说动她的？”

八田的脸又“刷”地红了起来。

伏见用另一只手去够八田的脸，八田看着随针头一起被牵动的输液管，身体不自觉的前倾，伏见抓住了这个空隙，直接搂住了八田的脖子。

“我也不是每一句话背后都有含义的。”伏见说。

“恩……”

“我有时候说话也会不经大脑的。”

“哦……哦。”

“我有时候也是个笨蛋。”

“哼！没错！！笨蛋猴子！”

“可大部分时候笨蛋只有你一个人。”

“唔！你，你是要我别尝试揣测你吗？”

“不是。”伏见摇了摇头，“美咲你尽管学着去思考，然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你是无法理解大人的世界的。”

“你！……哼哼，猴子你可别忘了，我比你要大四个月！”

伏见的额头贴上了八田的脸颊，不知道从哪里泄出来的风，微微吹动着两人的发梢。

“笨蛋。”伏见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耀眼的橙色盈满了整个眼瞳。

END

※想写一个经历了许多事情后相对成熟一些的八田，会为了对方试图去做些改变（。

※期待二期里伏八关系的进一步展开（。倒计时73天